第六十五幕重演

经纪人睁开酸涩的眼,为什么会突然梦到很久以前的事,他原本都已经忘记了那些往事,可在梦里,一点一滴都是那么清晰。

他多么希望过去发生的也是一场梦,他马上就可以打电话大声催凌琅去上通告,又被对方一句不想去气得暴跳如雷,可惜这样的场景,如今也只能存在在梦里。

自从封昊眼睛受伤,经纪人就觉得自己每一天都在往医院跑,他对医院的结构比对自己的办公室还熟悉,甚至开始认真考虑在这里租一个长期床位的必要性。

经纪人抵达病房的时候,正好与刚从里面出来的主治大夫撞了个正着。像经纪人这种充满期盼的眼神医生见过太多太多,可是作为重症室的大夫,很多时候,他不得不亲眼看着这样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医生,他今天怎么样?”

“按照你的描述,病人过去至少有120个小时没有进食,唯一庆幸得是,他有保持正常的饮水,这也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他不排斥我们提供给他的饮用水,但如果水里一旦掺入葡萄糖,他的身体就会本能地拒绝,所以我们只能继续通过输液维持他的生命。”

“那……”经纪人语塞,“那也不能一直这样啊。”

医生看着他焦急的面容,也只能无奈道,“很多人自杀,都会选择服药、割腕,或者跳楼这种能够快速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因为即使这些方式有痛苦,持续时间也很短暂。”

“而绝食,对一个人的毅力,是很大的考验。他选择绝食,甚至是在半昏迷状态中都抗拒糖分的摄取,说明他求死的决心比一般自杀者还要强烈。”

经纪人紧紧抿住嘴,喉咙深处像有块铁锈在了那里一样,“……所以呢?”

医生摇摇头,“病人完全没有求生意识,这种非身体上的病因,很抱歉我们也无能为力。”

经纪人无力地靠在门上,半晌才鼓起勇气推门而入。凌琅犹维持着上次他离开时的姿态,纹丝未动,表情安详,仿佛只是睡熟了一般。

经纪人坐到了他身边,拿起一边的水杯,用棉签蘸着,一点点往他嘴唇上涂。

涂着涂着,他突然悲从心来,把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撩。

“你他妈以为你是忠犬八公吗?封昊死了你就给我搞绝食?你绝食而死难道他就能活过来吗?”

“你哭也好,闹也好,就算再宣布一次无限期息影也好,把我搞得焦头烂额也好,你怎么就舍得连命都不要了?这年头谁没了谁不能一样活,怎么没了他你就活不了?”

“难道只有封昊对你才这么重要?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年,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坐在这里看你等死?”

经纪人悲恸地捂住眼睛,“你问我信不信你,我说信,你说你要静一静,我说好。我他妈为什么这么信你?我他妈为什么不盯着你?王八蛋!”

他在病房内无头绪地行走,“十几年,你都没对我撒过一次谎,我把你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演员一步步培养成影帝,没想到最后你最逼真的演技却是用在了我身上。”

“我怎么就这么蠢,我要是早知道你会这样,我没日没夜地也要看着你,我还为封昊的后事瞎忙活什么啊?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你,原本活生生的,现在又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分别?”

他骂累了,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这辈子带过的艺人屈指可数,到现在还能记得名字的,就只有你和封昊两个。”

“我自认不是什么优秀的经纪人,可我也尽心尽力了,没想到,我手下的艺人却个个落得如此下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有自己听得到,“早知如此,我当年还不如不签那份合同,也好我把你捧在手心里当亲闺女,你却只留给我一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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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无情地过去,每个人都慢慢适应了新的生活,娱乐圈无时无刻不在贪婪地汲取着新的八卦,不能创造新闻的过期词汇被提及的次数也逐日递减。

经纪人如往常一样,从公司出来就到了医院,第一件事就是打水将凌琅的手脸擦拭了一遍。他知道凌琅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就算是昏迷了也不会容许自己的形象狼狈。

擦干净后,他又开始帮凌琅按摩肌肉,如今这些事他做起来已经得心顺手。

“人要是总不运动,肌肉就会萎缩,我不帮你按按,我怕你醒来了连走路都不会,”他口中一刻不停地念叨着,左手扶起了凌琅的手腕,随后动作便僵住了。

他的拇指已经清晰地触碰到了自己的中指,凌琅已经瘦得用一只手就可以握住手腕,经纪人鼻子一酸,又迅速地把这种感觉压下去。

“医生说你现在处于半昏迷状态,你的意识是清醒的,只是身体不愿意醒来,没事,我等,”他一边按一边念,“既然你听得到,我就说给你听,你要是嫌我吵,就亲口让我闭嘴。”

他活动完凌琅的四肢,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摊开路上买的报纸。

“你一直都不太喜欢看报纸,其实了解点同行的新闻对你没坏处。你不介意我念给你听吧,这圈子里一天一个样儿,你再不了解点时事,可真就要被淘汰了。”

经纪人翻到其中一页,清了清喉咙念了起来,“艺人吴冠锋爆炸案后首次复出,欢迎晚宴上香槟塔意外倒塌,不慎割伤左脚……怎么什么倒霉事儿都能被他碰上?”

他放下报纸后想了想,“难怪我今天在门口遇到了记者,原来他也进了医院。看在他曾经来探望过你的份上,我也去探望探望他,你好好躺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经纪人到住院部的总台查到了吴冠锋的病床号,循着号码找了过去。

吴冠锋的病房哪称得上是病房,全然一个菜市场,经纪人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人在大声喧哗。

“我也算你们这里的常客了,不给我打个VIP八折就算了,怎么连个单间都没有?还要我跟闲杂人挤?”

“对不起,住院部最近病人有点多,所有的单间都满了,你的伤不是太严重,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

经纪人皱起了眉,在医院这样大声吵闹真得没问题吗?他不动声色地走到病房门口,屋里吴冠锋、经纪人、助理、护士,甚至还有两个记者围成一片,而隔壁病床上的“闲杂人”表现得就像这些人压根不存在一样,任他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里面的人乱作一团,没有人留意到他的出现。经纪人见有记者在,放弃了进屋的想法,刚走开一步,就听里面有人问道,“吴哥,听说封昊生前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是你打给他的?”

这个名字传入经纪人之耳,他脚步一滞,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