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赵飏不察,被燕洵和楚乔两面夹攻,西南军、北方联盟、巴图哈军阵前溃败如水,赵飏独木难支,无奈下向贺兰山退去。燕洵衔尾急追,一路上杀敌二十万余,除了赵飏的西北军,其他三路军队的主力几乎都被打残。燕洵带兵一路追进大夏西北内陆,直到雁鸣关才停了下来。随后,黑鹰军在雁鸣关以北安营扎寨。赵飏隔江遥望,见帝国西北部已经全部被燕北军占领,西北方的官员贵族无不拱手投降,气急攻心,一口血喷在冻结成冰的赤水江上。

就此,第一次北伐战争宣告结束。燕北军于北朔和赤渡两座城下,损失兵力多达四十万,赤渡城变成一片白地,无数流民死于迁徙之中,燕北本就不富庶的财政,更加艰难。

相比于燕北,大夏的损伤简直难以估量,不但北伐军损失大半,一名皇子阵前被斩,半壁西北江山更是尽数落入敌手,若不是燕洵阵前掉转刀锋,回头援救北朔,可能连帝都都已被拿下。整个西蒙大陆的目光都凝聚其上,西北的天空,一轮壮丽的红日缓缓落下,大夏帝国三百年的光荣与梦想,就此走向了不可阻挡的衰败之势。

赵飏回到帝都之后,大夏皇族震怒,长老会难得迅速以全票通过将赵飏投入牢狱的决议。三天后,帝国迅速从东南军、东北军、各大世家的家族军抽调大军三十万,由七皇子赵彻率领,再一次投往西北战场。

而诸葛家大少爷诸葛怀,在第一次北伐战争中充当预备役总调度官员,也因为此次的战败而受到连累。诸葛一门受到长老会的排挤和弹劾,无奈之下,诸葛穆青不得不再一次启用四子诸葛玥,担任此次大军的预备役总调度和军需掌使,紧随赵彻的脚步,迅速奔赴西北。

可以想见,又是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屋子里一片寂静,偶尔有夜宿的寒鸦拍着翅膀从窗外飞过,风卷着雪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笼着一汪烛火,终究是昏黄的光。

燕洵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稀疏的脚步声像是漏夜的更鼓,静悄悄地从远处传来,门前的侍女们整齐地跪下去,膝盖撞在雪地上,有雪花被碾碎的声响。

“殿下,姑娘已经睡下了。”侍女的声音隐隐带着几丝敬畏和胆怯。

风似乎骤然大了起来,隐隐覆盖住难掩的沉默和尴尬,树木摇动,月光晦暗不定,淡淡的只是一抹灰影,沉默地自窗格间投入,灰影站在窗前,并不说话,也没有离去。

“姑娘睡得好吗?”片刻之后,醇厚的声音淡淡响起,没有明显的欢喜,也没有被拦在外面的怨气,只是平静地问道,“大夫来看过了吗?”

“姑娘受了一些小伤,不过都没有大碍。”侍女乖巧地回答。

“哦。”燕洵答了一声,又问道,“晚饭吃了什么?”

“只喝了小半碗白粥。”

燕洵默默点头,“她晚上兴许会饿,你们备了饭菜温着,精神点,别睡死了。”

“奴婢知道了。”

燕洵站在廊下,身影萧萧,外面的天气那般冷,风雪在地上打着旋,来回游荡着,月光蒙蒙,照出一片白地。他站在那光影中央,略略低下头,对着紧闭的窗子轻声道:“阿楚,我走了。”

小风刮起,吹起男人鬓角的墨发,燕洵转过身子,抬步下了台阶,抬脚很轻,落足却有些重。

外面的人渐渐走远了,楚乔躺在床榻上,天边冷月如钩,好像仍旧是多年前盛金宫中的那一弯,光影寥落的莺歌院里,有残红色的血滴在指缝中,孩子漆黑的眼如同闪亮的星子,眼白殷红地拧着眉,凉意从心底冒出来,像是缠绵的水。岁月远离,人心却不曾消逝,而改变的,又何止是他一个?

她突然变得慌乱起来,一把掀开被子,也不披衣衫,赤着脚就奔出内室,砰的一声将门拉开。大风猛然刮起满头散乱的青丝,侍女们齐齐尖叫一声,来不及阻拦,一身白色软衫的女子就已奔出院落。

“姑娘!”侍女们惊慌地追在后面,声音那般大,惊动了前面行走的男人。

然而刚刚回过头来,一个纤细的影子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那般用力。燕洵脚下微微一踉跄,面上却是满满的惊喜,然而触手所及,却是单薄的衣衫,燕洵眉心一蹙,轻斥道:“阿楚,怎么穿得这么少就跑出来?”

楚乔不语,只是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男子的腰身,将额头死死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熟悉的味道回荡在鼻息之间,温暖得让她几乎想要睡过去,眼眶湿润,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润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她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男人素衣长眉,仍旧是那张熟悉的脸孔,只是却多了几分风尘和疲惫。阵前突然拔营回撤,犯了兵家之大忌,要熬费多少的心血和精力,才能安然无恙,并且迅速回到燕北?这些事情,都是她所不知的。

“你回来了?”

燕洵微微一笑,嘴角温软,将所有的疲累、辛苦都一一掩盖下去,只是静静地点头,“你在这里,我不会不回来。”

依稀间,似乎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雪夜,犹自被人追杀的少年,引兵回来搭救落入旧主手中的小奴隶,面对孩子的质问,他也只是笑笑说:“我不回来,你怎么办?”

时光转瞬即逝,八年了,这个世界那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却还只有他们,仍旧站在一处,仍旧并肩牵着手。

身子一轻,就被凌空抱了起来,燕洵眉头微微一皱,低下头来对着怀里的楚乔说道:“阿楚,怎么瘦了这么多?”

楚乔仰着头,手指轻轻抓着燕洵的衣襟,轻声说道:“因为我想你了。”

燕洵神色微微一滞,不是没有震撼的。多年来,他们纵然相依相守,却少有这般言语,温暖终究一层一层地覆上来,像是滚烫的水。他用披风将楚乔裹起来,轻笑道:“我也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