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是看着杀猪长大了

驿吏张俊来到大枣住的窑洞前。他打量着这个土围子,不确定这就是人们的那个院子。

以前都没听过这个人,最近却老有人提他。今天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门关着,却没有拴,看来是有人。

喔,真的有人。怎么是这种声音?里面声音并不高,像是在哼哼,可是这哼哼让人觉得像是在爬坡,爬啊爬,一直要到云端里去,险险地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又一层一层地下来,终于落了地,又开始了低吟婉转。

难道这就是那个本事很大的女人?

张俊不由得期待起来。

进门之前,他咳嗽了一下,里面的声音迟疑了,然后停顿了下来,紧接着门开了。

一张俊脸出现在眼前,最让人称奇的还不是她的俊,而是一种不出来的东西。袍子是常见的灰袍子,裤子是略深些的灰颜色,头发用一个很奇怪的布束在上面,像男人的那种束发,但却不见发髻,有几根碎发飘在耳边,看起来清爽,甚至有英武。她没有那种见到陌生男人的羞怯,而是平视着他,有探询的意味。但又是友好的,带着一种有距离感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不由得对她重视起来。

这是一个不一般的女人,张俊心想。

“这位先生,不知您是——?”

对方称他为“先生”,这也是特别的。在他看来,那些地位和学问比他高的多的人才能用这两个字来称呼,而他一个吏是没什么人这样称呼的,何况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温雅大方的女人。而且他穿的是驿站上配的军服,一看应该是位“军爷”,怎么能用先生称呼呢?但既然这么称呼了,还是挺让人舒服的。

“姑娘,我是驿站上的张俊。”他这样介绍自己。官职太了,都不值得提。

“哦,是张先生啊,不知您有什么事情?”那姑娘站在门口,没有让人进去的意思,但又是笑着温和地的,让人不觉得有什么失礼之处。

“是你画画儿的事情。”

其实,他刚才是驿站上来的,寒洲就猜到了。现在落实了,也就只好应付下去。

既然上门了,还是要让进来,大是个公职人员。而且驿站是附近比较大的官方机构,心应对着还是应该有的态度。否则可能会有什么麻烦。

当然了,门还是开着好。

进得门来,寒洲也没上茶,这个家哪有茶这种东西。总不能拿瓢喝吧,怎么能多一个男人共用一个喝水器具呢?

那人倒也自在,直接就坐在炕沿上开腔了。

“最近啊,不少人找到驿站,要我帮她们递包袱给修长城的役人。这真是让我为难。听主意是姑娘出的,姑娘可真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啊!”张俊一边抱怨,一边打量着对面的年轻女子。

这一上来就抱怨上了,让寒洲心中颇有不快。事情来了,你可以接,也可以不接,难道我逼着你接了?

“先生的是那些家信吧?先生若觉得麻烦可以推掉的,我不过是看那些姐妹可怜,画了些画儿安慰她们罢了。驿站只服务于官家,这些大家也是知道的,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接下来好像这话儿倒不好接了。张俊一时有些语塞。

寒洲却笑了笑,声调转柔,“先生既然觉得为难,女子是这么揣测的,也不知的对不对,先生不妨听听。”

“哦,你。”张俊接话。

“女子以为,先生为难,是心中有一善,不忍看那些姐妹失望的样子,也同情他们夫妻兄妹分离之苦。同时,先生心中还有一忠,先生觉得在其位忠其事,朝廷规定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能有的丝毫差池,否则怕不能交待。”

张俊头,是这么个理。这姑娘真会话。

“所以,先生的为难倒让女子觉得让人尊敬。”

这话就更让人舒服了。

“可是,换个角度讲,什么是朝廷的事?朝廷的事,也就是天下的事,天下的事,就是边疆稳定安全,黎庶安居乐业。一个人在远方惦念着家,一群人在家惦念着远方,长此下去,音讯阻隔,试问,于边疆稳定何益,于黎庶安居何益?”

“可是,我一个驿吏,也不能违背朝廷规矩啊!”

“天下事,规矩是怎么制定的,又是为了什么而制定的,先生尽职这么多年,难道没有体会吗?不过是为了管束有方,进退有度。现有的规矩都是因为过去的事情无方无度才制定的,而现在的情形是需要将来的规矩来约束管理的。若始皇帝恪守规矩,就不会开创统一大业,就不会有文字、钱币和度量衡的改革。这些都是因为天下需要新的规矩,需要的时候,它就必须出现,迟了就必有麻烦。而先生所一个驿吏,在女子看来,却是不的,因为这天下之无穷事业,正是需要每一个公职人员,去执行规矩,去发现问题,若只执行而不发现,不做一丝改进,那才是守成有余,而开拓不足,正应了先生所的‘’了。”

“啊,姑娘的倒是在理,但我真是怕,如果帮助她们送信,上司会降罪责罚也不定。”

张俊似有担心地。

“这全看月终或年终述职时怎么了。如果出了事故,只事故惨烈必然是有人要降罪担责的,但如果在文书上不但提及事故原因的详细调查,还有事故处理的成绩,那上司的观感就又不一样了。天下的官员,有多少是深谙此道的,您呢?何况,帮人送一封信,耽误了官文的递送了吗?压垮了官府的马匹了吗?您不过是举手之劳,劳动那些路过此地又专往北地长城的邮人多带一东西。得功利世俗一,在您这一站,这个事情,您做了,人情就是您领了,官府的威望因为您得到了提升,如果那个邮人他在路上把邮件丢了,那又于您有什么损害呢?此地的人只会记得您的好儿。而那些远在边塞修长城的人,从来也没有希望得到家信,自然也谈不上失望。您又有什么责任呢?”

“那,看来,这个事情可以做?”张俊有些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