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 忍不住了?

“……老爷子想见你,请问你方便吗?”推门进来的是老金,他看着叶琉,愣了愣,似乎纠结了一下该怎么称呼她,才开口道。

叶琉却是微微一怔,自从曹先生逝去的那天晚上,这几天她一直都没见过这个老人……呃,其实她真实的意思是老人并没有赶她或找她的麻烦。

她当然并没抱着被他承认的乐观想法,后来想想他应该是不准备在这几天为难她吧,毕竟如今儿子尚未入土为安,他这样做,不是变相的和孙子找别扭吗。

但是没想到这老人还是沉不住气了,哎……想想啊,该来的总要来,逃避没用!

“金叔,我当然方便!”她站起来,然后转向那一边正在写着拼音的小人儿,“念念,等妈咪一下,妈眯一会就回来,好不好?”

“不好……”小人儿却很快的搁下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金,“念念要和你一起去见太爷爷。”

“呃……”两个大人都一怔,没想到这小人儿看似无心,竟然已经他们的对话听进了耳朵里。

“妈咪……”小人儿站到她面前,“爸爸不在,我要保护你,不能让太爷爷欺负你。”

“哦……好!”她闻言心中不由一动,俯身抱起小人儿,含泪在他的小脸上深深的亲了一口。

带他去当然不是为仗胆,更不是要来一个上阵母子兵,她不是曹景芃,利用其自己的儿子来毫不含糊,她只是不放心而已。

这样复杂的家庭,再加上这样复杂的时刻,她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老金看着她怀中的小人儿,想说什么,但最终又闭了嘴,领着他们母子从后厅传过去直奔曹老爷子住的地方。

一切还是那样熟悉,其实这座华丽的如宫殿般的豪宅变化并不大,但是却又有什么不一样,叶琉细想了想,应该是心境吧!

她再也不是在这座豪宅里那个卑微求生存、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的一只囚鸟,而是一只经过五年的磨砺艰辛、浴火重生的鸿鹄,呵呵……这个比喻应该不算太夸张吧。

“请你等一下,我去和老爷说一声!”来到二楼的花厅,老金立刻对她恭敬地一躬身,然后转身向房间里去了,片刻后,老金又去而复返请他们母子进去。

推开门,就看见了那软榻上坐着的半闭着眼睛的老人,草长莺飞的三月天,老人腿上竟然盖着厚厚的毛毯。

听见响动,老人睁开眼,但是目光却首先停在了她怀中的小人儿身上,形同枯槁的脸上立刻漾起了真心的笑,“念念,来——过来太爷爷这边,让太爷爷看看,又长了几颗牙。”

“哼……”她怀里的小人儿却立刻将那细嫩的小脖子扭向另一边。

老人脸上的笑容就有几分僵,她也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小人儿是抱在她的怀里的,就好像她成了一个教唆孩子的那个。

“念念……”她立刻轻声低斥他。

“呵呵……”但老人这时候却又纵容的笑起来,“念念,我们不是和解了吗,你怎么又不理太爷爷了。”

“你是要赶妈咪走吧?爷爷都躺在那个冰冷的大木盒子里再也不陪念念玩了,奶奶又整天哭,你要是再赶妈咪走,休想我再理你……”小人儿红着眼圈,倔强地瞪着老人,一幅不容商量的语气。

老人的笑容不由一敛,脸上闪过一抹明显的痛楚,沉默了片刻,目光犀利起来,停在了叶琉的脸上。

叶琉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误解她想凭着儿子的拥护爬上曹家少奶奶的位置,“呵……”她不由嘲讽的笑了起来,然后毫不辟易的迎视着他的目光,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老人。

“曹老先生,您大张旗鼓的将我叫到这里来,到底有何指教?”这时她率先开口了,因为她觉得没必要在和他浪费时间,轻我者我自轻之。

她语气中的疏离漠然让老人的脸不由更沉了几分,老人看她一眼,并没有理,而是又转向小人儿,“念念,去外面找金爷爷,让金爷爷带你去看他养的小龟,太爷爷有话对妈妈说。”

但是小人儿却不仅不动,反而搂紧母亲的脖子,曹老爷子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念念……”叶琉却看也不看他,只对自己怀里的小人儿平静温和的笑,“去外面找金爷爷玩吧,你放心,谁也欺负不了妈咪,因为妈咪不贪婪,一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会要。”

小人儿听得似懂非懂,但是看着母亲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无谓,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出去了。

“坐——”待小人儿出去后,曹老爷子忽然指着一边的椅子对叶琉道。

“不用了,曹老先生,我站着就好!”叶琉的态度依然客气而疏离。

“丫头……”曹老爷子看着她的这副态度不由摇了摇头,犀利的眸子里满是伤感和复杂,“你何必有这么见外呢,你口口声声说什么都不要,可是你拿走的东西却都是最重要的。”

他的话让叶琉微微一怔,随即会意,美丽而平静的脸上浮起一丝真实的歉意,“抱歉,曹老先生,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是你喜欢就能得到,同样有些东西也不是你不想要他便不会追随你,比如厄运,再比如你的孙子曹景芃对我的这份霸道的感情,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拒绝过他,而且是好多次。”

“……”

“另外……”语气微微一顿后,她又继续道,“像你口中说的这些重要的东西,其实是谁都无法将它们真正的拿走的,你觉得失去了它们,是因为你太不知足,想将它们抓得再紧些,而这些东西却像沙一样,从你的指缝间溜走。”

闻言老人身形一震,一双浑浊的苍老眸子带着慑人的凌厉光芒落在她的脸上,与她那双满含着真诚和悲悯的美眸对视着,良久,目光渐渐地暗下去了,就犹如生命在他那老迈却依然高大的躯体里慢慢抽离一样,那挺直的身躯也似乎在瞬间一片萎蔫。

看着他,叶琉不由的有些不忍,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才有轻声道,“老先生,有些东西其实一直都还在原地,真的……也许有时只有旁观者才能看得清吧。”

老人听了她的话,却又是一震,忽然抬起头来,语气有些迫切,“是吗?丫头,你没有骗我……是不是?”

他的认真,让叶琉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老人浑浊的眼中慢慢的渗出点点泪意来,脸上也是一片悲凉,“你骗我的,我知道……阿丰最后也没有原谅我,他最后的心愿里根本就没有我,没有我……伤害太多,将那些父子深情终于还是一点点的磨掉了耗尽了,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我最引以自豪最看重的儿子呀……”说到最后,老人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看着这样的老人,叶琉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该是每个为人父母的心目中最大的痛吧,她平凡普通的祖父母是,这个叱咤一生、呼风唤雨的老人也一样。

“丫头,其实那年的那场大火我真的是不知情,是洪帮的一个弟子自做的主张,和杏儿也没关系,那个人后来被逐出了师门……可是说来说去,起源也是因为杏儿和凌悦的关系,才给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可趁之机,其实罪魁祸首真的还是我呀……是我对不起阿丰啊,其实我也很喜欢我那个小孙女景茗的……”老人竟然抽噎起来,双肩抖动着,像个孩子。

叶琉垂首看着老人,半响,在心里轻叹摇头。

“……什么?住在这里……你的意思是你不再反对我和曹景芃的事?”叶琉惊讶的看着那个已经平静下来的老人。

“丫头,其实说实话,我对你的印象一直都不错,除去家庭和身份外,你做我的孙媳妇确实还不错,之所以反对你们在一起,也是因为……哎,这些就别说了……如今我已经失去了一个长子,我真的不想再失去长孙,我时日不多了,真的不想在最后还众叛亲离,哎……”老人一边叹息一边道,满脸伤感和忧戚。

叶琉惊讶于老人的坦诚,看着他,只觉得有千言无语的不满也顿时说不出口了。

“只是,丫头……还有一点,恐怕短时间不能如景芃所谋划的一样,在下月初三娶你过门,因为……他毕竟刚刚丧父。”说到最后一句,老人禁不住又满目悲伤。

“啊……”

叶琉又是一怔,曹景芃准备要在下月初三和她结婚吗?只是他却没告诉她,呃……好像他们领证那天晚上,他将她折腾够了的时候,是曾经说过要给她一个什么浪漫的惊喜,只不过当时她累极了,昏昏欲睡,没听清楚。

想想自己还真是没福气,总是没法风风光光的出嫁,不过,她倒是也不计较这些,毕竟曹先生是那么好的人,只是……

看着那满脸期望的看着她的老人,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复他,因为她真的不想住在这里,她只想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仆佣成群的大家庭里,是非太多。

“丫头,先过来住些日子吧,就当……就当陪陪玫兰,玫兰和振丰的感情那么好,她一定很伤心的。”老人看她不答,又道。

无疑曹老爷子很善于揣度人心,他的这两句话说完,叶琉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