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池清根据白沫澄给的地址去了距离加海市并不算太远的泞澄市,许是因为这个城市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澄字，才刚下飞机，池清便觉得格外亲切。她攥紧了手中的钥匙，看着，看着白沫澄给出的地址,微微皱起眉头。

白沫澄做事一向谨慎小心,只要是需要用到的情报基本不会搞错。可这次她给自己的地址却只有一个房门数字和大概范围,不要说是几街几栋,就连准确的小区名称都没有。看着这个明显是要为难自己的地址，池清随手招了一辆车，踏上寻找房子的道路。她知道，白沫澄这样做定然有她自己的想法，自己便不能在这个时候违背她的意愿。

坐在车上一路寻找,池清顾不得司机打量的目光，只想尽快找到能够被这个钥匙所打开的门。然而，整整五天过去，事情依旧没有任何头绪。时间过的越快，池清就越是着急。她强迫着自己不要给白沫澄打电话，却时刻都想要坐飞机回到白沫澄身边。毕竟，这对于其它人来说很短的五天，很可能是白沫澄最后的时间。

第六天一早，池清早早的从酒店起来，继续开始她的搜索之路。短短五天之内，她几乎把泞澄市所有标注205号的房子搜了个遍，可还是没有找到与手中钥匙相配的房门。扫过一个个小区，出租车继续向前，到了郊外的别墅区。池清让司机把车速放慢，缓缓的审视着那些别墅。

就在这时，一栋奇怪的房子跃入视线之中。那是一栋三层楼的小型别墅，面积不大，却在所有房子中显得格外鹤立鸡群。它之所以显眼并不因为它的大小或地段，它就只是存在于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可池清偏偏就一眼瞄中了它。

整栋房子采用了比较清新复古的风格，在房子外面有一圈木质的篱笆，篱笆里种着各种说不出名字的花卉。而更加特殊的是，这栋房子第一层和第二层分明是普通的建筑，可第三层和屋顶竟是用玻璃搭建而成的。池清无法从外面看到玻璃屋内部的装饰，但她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栋房子，正是她的寻找许久的目标。

有了这个想法，池清不再犹豫，急忙从车上下去，走入别墅之中。花朵清新的香气萦绕在鼻翼四周，脚下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在阳光下反射出点点精光。看着面前那个红木质的大门，池清颤抖着手，从兜里掏出钥匙。在瞄到门锁上205那三个数字时，她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很响，很快，就好像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一样。

钥匙直插而入，缓缓拧动，紧接着，房门发出咔哒一声，在被打开的同时，池清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她收好钥匙走进别墅里，入口处是毛茸茸的白色地毯，而旁边的鞋架上还放着两双女式拖鞋。池清换好鞋子，缓缓走入其中，用视线打量着整栋别墅。

这里的建筑风格是池清喜欢的，整个一楼以白色和米黄色为主，地板则是带着精致雕花的木质地板。该有的家具一样不少，一些简单的点缀并不给人以繁乱的感觉，而是锦上添花，充满了惬意与温馨。

看过一楼之后，池清继续向着二楼前进。才上去楼梯，她便看到了三个关着门的房间。选择距离自己最近的走进去，这间屋子以黑色为主，紫色为辅。看上去内敛沉稳，却又不会让人产生丝毫压抑感。

退出这个房间，池清又去了下一个屋子。和之前冷色调不同，这间屋子的整体就是一片亮丽的白色，大方简洁，清新自然。池清隐约觉得，这两个房间应该就是自己和白沫澄的卧室，其中的风格也极其符合她们各自的喜好。

最后，池清走到最里面的房门前，看着那个门把，她本要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心里竟是生出几分迟疑。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房间里放着什么，但有一个预感告诉她，或许白沫澄要自己带给她的东西，就在这里面。鼓足了勇气，池清将房门推开，缓步踏入其中。

屋里没有床，也没有什么摆设和装饰。就只有一个写字台，一盏台灯，还有一把木质的椅子。坐在椅子上，池清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本牛皮纸的本子。看着这样一个东西出现在这种地方，池清的心跳比之前更快，心里也更加紧张。她将本子打开，只在看到第一页的时候就红了眼眶。

那上面没有写字，也没有什么感人的画面，就只是一副用铅笔画出的草图。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两个人在阳光下漫步的画面。简单的线条，平淡无奇的背景，甚至连两个人的脸都没有出现。但池清就是有一种感觉，这里面的人就是自己和白沫澄。

不再看这幅画，池清向下翻去，开始阅读其中的内容。正如她心中所想，这个本子是白沫澄的所有物，也是她用来记录心情的本子。但池清能够看到的，并不仅仅是几个字那么简单。在她眼前的，是白沫澄的心。

这并不是一本日记，因为它没有准确的日期，我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写到何时。或许有一天你会看到这个本子，看到我记叙下的这些话语。我不知道那时的自己将会怎样，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快乐。

第一次看到你，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直到一直照顾我的阿姨告诉我，你是我的妈妈，我才知道原来我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你说你恨我，那时我不明白恨是什么意思。但我真的很开心，你给了我一个名字。

你是那么坚强，那么美好，却又脆弱的让我想要把你抱在怀里。或许这样的想法会吓坏了你，但内心的*和念想已经不允许我再说谎。我想拥抱你，让你快乐。可惜，我的存在却是你不快乐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去做一些不喜欢的事，你明明不喜欢杀人，却不得不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你不喜欢黑色，却又强迫自己去习惯黑夜与黑暗。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所有不喜欢的事都抢着做完，这样你就不会难过了。

我做了一个决定，或许这个决定会让你难过，无措，甚至是绝望。但为了你的安危，我只能选择这么做。清，离开并不意味着背叛，死亡也不代表一切事物的终结。哪怕我将会为此承担意想不到的痛苦，我也会坦然接受。

我爱你，这是我第一次对你说这三个字。不是女儿对母亲的爱，而是带着*，带着占有的爱情。但我知道，你不可能会接受这样畸形的感情，也不会喜欢被你讨厌的我。放心，我会把这份爱沉在心底，永远都不会让你发现。

你怕黑，可以在睡前点起一盏灯，没有人会发现你的脆弱。你喜欢吃素菜，我会努力的为你学习，在某一天亲手做给你吃。虽然你身体很好，但也要注意保暖。多带一些人帮助你，即便他们不会比你厉害，却可以让我安心。

今天，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伤害过你的男人，我要他死。

五年没见，你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但我已经长大了。这是一段对我来说很漫长的时间，我时刻都想在想着你，想到快要发疯，快要成魔。你是否还记得我这样一个人？记得我对你的背叛？如果你再看到我，又会怎么做呢？我只想抱抱你，仅此而已。

好痛苦。

希望你不要怪我。

眼眶渐渐变得红肿炙热，鼻子也跟着泛起酸疼。翻阅着眼前的手记，池清根本没想到白沫澄会把她的心路历程全部写在这里。池清这才明白，这个表面平静的人到底在心里藏了多少秘密和压力，而白沫澄又是尽了多大的努力才可以撑到如今这种地步。

池清继续向后翻阅着，可到了最近的一些记录，本子却被撕掉了许多页，没办法继续看下去。池清疑惑的皱起眉头，小心翼翼的把本子放到包里，又去翻其他抽屉。果不其然，除了这本手记之外，在书桌的另个抽屉里还有一个蓝色的档案袋。

带着好奇和忐忑将袋子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张房产转让书以及银行卡和卡上的密码。其中，房产除了有加海市内的，更多的则是在外国的，就连泞澄市的这栋房子也在其中。这些文件唯一的相同点便是，它们原本的归属者都是白沫澄，如今却都转让到了自己的名下。

看着这些房产证和银行卡，池清本就难受的心变得更加苦涩。她明白，白沫澄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在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做好保障。即便消灭白军的计划失败了，她也可以凭着白沫澄留下的这些东西安安稳稳的渡过余生。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说明了白沫澄的用心良苦，而这些用心的来源，无疑是她对自己的爱。

看完那些文件，池清并没有带走，而是起身朝着三楼走去。相比起一二两层楼，池清显然觉得这第三层楼存在的秘密更多。她推开眼前的玻璃门，缓缓踏入其中，瞬间便被里面的景色吸去了注意力。视线之前是一个通体用玻璃制成的屋子，屋子里挂满了用水晶做成的星星吊坠，而每个吊坠之中又都有一张自己的照片。

有她闭眼沉思的样子，有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更多的则是她伫立在某个地方眺望远处的模样。看着这些吊坠，池清一个个越过去，最终来到房屋中央那个宽大的桌前。只见桌上摆着的是一个用木头雕刻而成的小型房屋，屋子雕刻的十分逼真，有墙有门，有桌子椅子，甚至连碗筷都有。

看着这些小小的家具，还有里面用木头雕刻出来的小人，池清勾起唇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可出现的却是积聚已久的眼泪。对池清来说，她必须要做的是复仇，但她最大的愿望却是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家。

对于从小失去父母的她来说，家是极其难能可贵的东西，而家人也早就成了她无法挽回的遗憾。即便嘴上不说，但白沫澄很清楚，她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家，但池清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以这样的方式把那个家给自己。

那是一个个反映日常生活的雕刻，第一个场景，男人和女人还有一个小女孩坐在桌前吃饭。她们开心的笑着，嘴巴也张着，怎么看都是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第二个场景，家里迎来了新的生命，是个更加活泼漂亮的小女孩，一家三口也变成了四口之家。

紧接着，两个女孩慢慢长大，她们上了初中，高中，大学，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和事业。她们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四口，而她们的生活也足以让所有人羡慕。即便木头人很小，雕刻的也并非是精致到栩栩如生的地步，但池清还是一眼就看出这四个人正是自己，池希，还有她们的父母。

然而，除了她们四个之外，还有一个女孩，她一直坐在遥远的房外，沉默且安静的看着她们。只看她一眼池清就觉得无比心酸，因为她明白，这个小人正是白沫澄的缩影。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把她自己加入到这个快乐的大家庭里，却心甘情愿的成为他们快乐的见证与陪衬，这样的白沫澄，真的很让人心疼。

手中的包不知在何时掉落到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撒了满地。看着那个席卿渃交给自己却从未被她打开来的信封，池清弯腰捡了起来，毫不犹豫的打开。她记得对方告诉过自己，这里面的东西可能是她无法承受的。但在这个时候，池清只想知道，白沫澄到底还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然而，牛皮纸袋打开之后，首先蹿入鼻腔的竟然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看着那里面放着的纸张，池清心里一惊，伸出颤抖的手拿出来，在看到那些熟悉的纸还有那上面的字迹之后，心里已是了然。原来，席卿渃给自己的正是那本手记的最后几页。它们被白沫澄撕了下来，却又被席卿渃捡走给了自己。这样想着，池清将那些纸整理好，继续看下去。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愿意回到一切开始的那刻。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而我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伤害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痛苦，如果恨我可以让你找回曾经那个你，我会心甘情愿的接受你的恨。只要是你给予的，任何事物我都会笑着接受。

你离开了，彻彻底底的从我的生命中离开。你恨我，怨我，这些分明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我应该想要看到的结局。可我的还是会难过，还是会存有一丝侥幸，偶尔幻想着我们在一起的场面。我明白，我要彻彻底底的绝了这种念头，不能再打扰你的生活。

你要记得吃早餐，不要总是喝那么多咖啡。你的视力不好，尽量尝试着戴矫正镜，但不要戴上就忘记摘下来。药放太久会过期，最好每半年找人重新换一批。我不在你身边，但我真的希望有人能够代替我照顾你。你总是那么不关心自己，有些时候只给酥酥和烙狄喂东西却忘了自己吃饭。我不放心你，我好想一直陪着你。可惜，这个机会已经从我身边溜走了。我拼命去抓，却连尾巴都抓不到。

我…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大片猩红的血液。看着那些被血遮住从而无法看到的字，池清慢慢的抚摸着那些血迹，几乎能够想象到当时的白沫澄是如何强忍着那份痛苦才把这些句子写完。她又是在多么无奈又无力的情况下，才会把血留在这上面。

想到这些页数是被撕掉的，池清无奈的笑了出来，眼泪从眼眶滑落，滴在那些干涸的血迹上，将纸打得通透。白沫澄有多爱她，她已经没办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这人用她的全部生命在爱自己，看不到自己幸福，她连死都不会放心。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可以为另一个人做到如斯地步？又如何才能找到一个比白沫澄更傻更执着的人？

记忆像是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开始回放，池清记得，刚刚被自己接回来的白沫澄也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她会笑，会哭，会抱着自己的腿叫妈妈，也会在吃东西的时候狼吞虎咽，忘了自己对她的警告。

是自己的折磨让她变了模样，让她成为同龄人中的特例，一个寡言冷漠，却只会对自己温柔的人。她的心反复不停的被自己恶言重伤，即便得了失语症也不与自己说。她的左腿和左眼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废掉，身体伤了又伤，千疮百孔，却从不曾对她产生一丝一毫的恨意。

她为了自己去靠近白军，成为所有人心中憎恨的对象，承担起太多她那个年龄所不该承受的痛苦。那些事物分秒折磨着她的身心，却远远不及自己给她那些伤害的十分之一。即便是留给自己的东西，她也算准了自己看到会难过，特意将那些带血迹的页数撕掉。

即便时间对她来说珍贵到不能浪费一分一秒，她还是为自己布置了这样一个房间，用双手雕刻出那些木雕给自己，惟独把她自己置于门外。白沫澄算好了自己所有的退路，把她此生所有的财产给了自己，却没有为她自身考虑分毫。

池清，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可以接受她这样的爱，你又有什么资格去不满足？你欠白沫澄的，永远都还不清。即便想还，她也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泪水打湿了地毯，而池清已经无力再站在那里，只能跪坐在地上发呆。晃神间，她听到身后有响动，也听到了脚步声。当那人拄着拐杖站到门口，这一刻，池清产生了恍如隔世的错觉。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十年前，她第一次成功的保护自己，凝视自己的时候。

阳光照在白沫澄的脸上，她笑的那么灿烂，那么开心。是这22年以来，池清见过最真实，最美丽的一刻。她失明的眸子恢复了光彩，映照出自己错愕的模样。在以前，这个人也是这么看着她，爱着她，守护她。

“小沫…”池清叫着白沫澄的名字，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我在。”

“你怎么来了？你的病好了？”

池清语无伦次，甚至忘了自己该说什么。眼见白沫澄有些吃力的挪动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朝自己走来，她来不及想太多，而是快速的跑到白沫澄身边，把她抱到怀里。两具身体相拥，这一刻池清才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白沫澄真的来找她了。

“我很想你，所以就迫不及待的找来了，被席知道她一定会生气的。”白沫澄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上浮现出她鲜少会表露出的羞涩。这样的白沫澄很可爱，又有几分调皮在其中，直让池清看得呆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小沫，对不起，我…”

“清，不用的，我永远都不需要你的道歉，因为我更喜欢听到另外那三个字。以后就让我陪着你，一直到我们无法想象有多久的那天，好不好？”白沫澄说着，又笑了出来。看着她绚丽的黑眸，池清把她打横抱起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好，不是一辈子，也不是永远，而是长久，久到我们无法探测的那天。小沫，我爱你。是我不好，你等了这么久。以后就让我去追你，保护你，好不好？”

“恩，我很期待清追我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