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寇

从雍州往南,途径襄州和江州,最后到达南疆。途中要经过好几处死对头的地盘。

如果不想一出雍州就被抓了,他最好还是给自己准备一张假脸。

原主这张脸风华月映,太过惹眼。这可是乱世,万一路上遇哪个不长眼的土肥圆,感受不到他俊美容颜下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把他当做女扮男装掳上山当压寨夫人了怎么办?

萧暥看着铜镜里惊尘绝羡的脸容,忽然有点同情原主。

这个乱世里,举世满朝皆虎狼,他生得这般姿容,如果不是性格彪悍心狠手辣,早就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萧暥可是连原主十分之一的狠辣都没有啊。这张脸,得改改。

在这个时代有一种江湖技能叫做易妆术,有点像妹子们的魔幻化妆换脸术。

一次成妆,只要不洗脸,可以延续十多天。

十多天不洗脸是什么体验?

萧暥表示,就算妆容全脱落,脸上污垢三尺厚,自带修容效果!坚持到南疆没有问题!

他发现自己的求生欲也是非常强的!

萧暥找来最好的师傅给修了个容,贴了假胡子,穿了身粗布衣,为了不引人瞩目,还换了部驴车代步。

驴车虽然速度虽然慢了点,还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呗。

很快,他就发现没什么风景可看的。

雍州被萧暥和秦羽经营多年,又是天子所在,相对安定,但出了雍州之后,这乱世的气象就扑面而来了。

走了五六天,一路都下着雨。

路过的城镇满目焦土,随处可见倒塌的房屋,乌鸦在空中盘旋。路边不时有倒毙的尸体,几条饥肠辘辘的野狗夹着尾巴嗅来嗅去。

途中他还避过了几股乱兵。

他不再是萧暥了,自由倒是自由了。但身后也没有副将卫兵跟随,在这乱世中生命安全丝毫没有保障的啊!

将近傍晚的时候,雨越下越大,他途径一座村庄,就想去讨个留宿。

他敲了一家农舍的门,没人答应,就把门推开了一条缝,瞥了一眼就立即退了出来。

惨,实在是太惨了。

屋内桌椅橱柜都被翻得东倒西歪,满地狼籍,一家五口都已暴毙。

萧暥掩上门,转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个人,差点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黑布衣的老头子,推着一辆破板车,车上躺着个小孩子,痛苦地紧皱着小脸,右腿上扎着的布带被血浸成了深褐色。

“外乡人?”老人问道。

“求个留宿,没想到这里……”

“不用看了,这个村庄前夜就被贼寇洗劫了,我本是此处的里正,到村里来看看还有没有活人,正好听到枯井里有人声,就捞起了这孩子。”

萧暥看了看那孩子,伤腿软绵绵地歪在车上,应该是情急之下跳井躲藏时摔断的。

老里正推起车,“村里余下的人都在几十里外的山神庙里躲避,你跟我来吧。”

萧暥帮着老里正把那个孩子抬到了驴车上,然后赶着车朝山里走去。

驴车在雨中走了很久,天地间一片灰蒙寒雾,举目四望荒烟渺渺,野蔓蔽路。沿途到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老人家,这一带的村庄都遭了贼寇么?”萧暥问道。

里正点头,“连安阳郡的大城都贼寇占了,这十里八乡的百姓不就遭了灾吗。哎!”

什么?贼寇把郡县都占了?气势够嚣张啊!

“官府不管吗?”

萧暥一问出这句话就觉得很多余,这可是乱世,各州郡自顾不暇。

谁管?你管啊?

里正重重叹了口气,“朱将军吗?他刚刚吃了败仗,逃到襄远城去了。”

等等,朱将军?朱优吗?

前不久被秦羽打得屁滚尿流的朱优?

这么说朱优那货一连吃了几场败仗以后,势力一路收缩,放弃了十几座城池,撤到洛水以东,秦羽原本是要接手这几座城的,可是紧接着就传来郑国舅兵变被原主血腥镇压的消息,秦羽急忙回军,在这个空档期,这些贼寇就乘机把安阳城给占了?

这么说……又是他的锅咯?

*********

山神庙里生着一堆火,殿堂不大,四面漏风,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人靠着墙壁休息,男女老少脸上尽是疲色。

火堆前放着一张简陋的矮桌,上面有些瓶瓶罐罐,一个粗布衣的老者正在给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号脉。

萧暥抱着孩子走进神殿时,那个妇人失声叫了出来,“阿蒙!”

她跌跌撞撞奔过来,摸着孩子的脸,“他怎么了?”

老里正道:“腿断了,该是痛昏过去了,快,让纪夫子给看看。”

萧暥把那孩子平放在火堆边。那鹤发老人解开布条,查看孩子的腿伤。

那老者白发苍苍,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双眼深陷,布满红丝的眼睛却炯炯有神。

如果不说这是位大夫,萧暥还以为是个精神健硕的老农。乱世行医,风吹日晒,大抵是如此了。

纪夫子替那孩子处理好了伤腿,然后看向萧暥:“手给我。”

啊?萧暥指了指自己,说我吗?我没受伤啊。

纪夫子言简意赅,“号脉。”

萧暥没办法,撩起袖子,纪夫子伸出枯枝般的两指按上他的手腕,默不作声,片刻后问:“你这病多久了?”

萧暥一愣,厉害啊,这就知道他有病了?

可是他又不是原主,他哪知道多久了?

于是只好敷衍道:“三四年了吧。”

“不止。”纪夫子收回手,“毒气侵入心肺。当年没有死,已是大幸。”

什么?毒气?他这心疾不是外伤,是……中毒?

事关小命,他赶紧问道,“请问此毒可解吗?”

纪夫子摇了摇头,“毒气当年就祛除了,但是已损伤心肺,深入血脉。为今之计,你只有好生将养,切忌劳累焦躁,如果急火攻心,劳累体虚,就会发作,危及性命。”

所以……他十几天前刚醒来时,应该就是因为急火攻心,导致心疾复发吧?

只听纪夫子道:“这病要治好,怕是不能。善加调养,许还能拖延十年。”

萧暥心下一片凉凉啊。

十年……啊?他左右都得英年早逝?

纪夫子又道,“你也不用沮丧,我医术尚浅陋,无能为力,若我的师傅在,或许有办法。”

萧暥一看他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至少七十多了,一句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健在吗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纪夫子道:“我师从晋阳谢映之。”

卧槽!谢映之?!

难道是……那个三年后将要被他,哦不,被原主杀掉的那个倒霉的大名士?

书上说,谢映之乃九州之内,霁月清风第一人。

其人俊雅孤逸,品性高洁,如云中白鹤,世上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