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似的脸

烽火交战,曾繁荣昌盛,一片祥和的凤观国被夷为平地。只剩满地的尘埃,血液,还有层层交叠的尸身。

大门破关,为首的男人驰骋骏马,银盔上沾满了不知名的血液和皮肉,他束着高高的马尾,手持尖利的长枪,直挺的后背散发着欲拔弩张的气势。

整个城门里的风景不尽萧条,死伤惨重。沈天均盔甲下的明眸微微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他记得自己上次来这个地方的时候,是两年前。

“救救……救我……”马蹄下一只苟延残喘的士兵伸出已经骨折扭曲的手指,上面是被踩烂的血肉。

沈天均眼睛微微眯起,似是十分嫌恶般用力夹了一下马腹,毫不留情地踩着这个面目全非的人飞驰离开了。

他的目的地是皇宫,是那个人。

曾何等气派辉皇的宫殿,如今也像是风暴席卷过后的狼藉模样。沈天均翻身下马,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眼里带着浓浓的期待和激动。

近乎小跑上阶梯,他仍闻到这个宫里不久前焚香的气息。淫|靡奢华的感觉扑面而来,不过沈天均并不在乎这些,他穿过长长的走廊,看到主殿里似乎瘫坐着一个人。

刹那,沈天均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剥夺了。他加快速度,长枪划破层层绕在自己脸前的薄纱,那个人影愈发得近,他便愈发紧张。

终于,在最后一声刺啦中,他看见了日思夜想的面孔。

那人瘫坐在主殿中央的小阶梯上,素色广袖长服缠绕在他瘦削的身体上,赤足旁倒着一个士兵,血液浸在嫩白的脚后跟处。他还是那样,看起来柔弱漂亮,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萧卿……”沈天均喉咙痒得发麻,他忍不住开口轻声唤道,紧接着他看见那人抬起头握着一把断了半截的匕首,直直地对着自己,指尖是藏不住的微颤。

沈天均的期待瞬间掉至谷底,那张脸,眉眼与双唇的确像极了萧卿,但仔细分辨,眼前的人更多的是陌生的恐惧与慌乱。

这是萧卿不会有的反应,可是那张面孔真的太像了。

“你、你别过来……”地上的人儿看见沈天均的腿脚一动,就紧张地连连往后撤,那半截钝匕首看起来是如此的滑稽可笑。

能在这个寝宫里待着的大约不是什么大臣,沈天均的视线扫在他身上头上的服饰装扮,无一不是些奇珍异宝。

男宠?得到答案的沈天均顿时面色冷下来,他的萧卿才不会屈居人下。想到这儿,他握紧手里的长枪,忽而高高举起对着眼前的亡国奴即将痛下杀手。

“只要你足够可怜,那位好心将军会放过你的。”就在那一瞬间,一句话从脑海里飘过。

长枪的锋刃即将落在那张漂亮干净的脸上时,忽而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停住。

沈天均定定地看着身下人,他眼角濡湿,双目颤抖紧闭,澄澈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半截匕首像是被无力弃掉,落在腿间。

他没办法对着这样的脸痛下杀手,沈天均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紧紧咬着牙关,最后调转长枪指着他问:“你叫什么?”

“苏慕折。”得到喘息的苏幕折眼睫毛都在颤抖,他瞳孔盛着男人无法拒绝的楚楚可怜,明明是那样让人心柔的画面,沈天均内心却火大起来。

他不能接受这样酷似心爱之人的脸最后被绑到斩头台上,所以沈天均这辈子第一次违令了。

苏慕折几乎是被男人拖拽着从宫殿后门出去,他身上披着沈天均的披风,一件充满血腥气息的披风。

“在这匹马没有停下之前,想活着你就最好哪都别去。”说话间,苏慕折整个人被扔到马背上,他还未搞清楚怎么回事,男人忽然一拍马身,那马儿就疾速跑起。

说起来,这匹骏马仿佛真的通人性般,一路驮着苏慕折跑出这片废墟般的王国。苏慕折掀开披风一角,看着城门逐渐离远,心中蓦然不知是何滋味。

国主没有说错,他真的不杀自己。苏慕折想起自己临走时的画面,他垂下眼睑。其实远离战场后,他完全有机会摆脱这匹马,然后找个小地方偷偷活下去。

除开国主临走的交代,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沈天均的话让他觉得,好像只有这个男人才能在这样的乱世里保护好自己,尽管他是个灭国的敌人。

苏慕折是个孤儿,他没有被需要过。进宫两年,除了第一次在宴会上抚琴出彩让国主知道之后,他便处处遭人排挤,最后竟落得两年都再也见不到国主的地步。

唯二次的需要,大概是两年前的那个意外和现在。

骏马驮着他一路颠簸,几乎要把他的胃都挤坏了。苏慕折被带到了一个山口,这儿很幽静,凉意侵袭着他单薄的身躯。

整座山树林密布,苏慕折赤足从马背上摔下来,他笨手笨脚不懂如何下马。摔得有些重,那匹马儿竟也懂得弯腰看看他的情况。

“……我没事。”苏慕折说完,自己都觉得荒唐。他站直身体不知眼下该如何是好,恰好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溪流,他可以去洗一洗腿上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