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活下去（秦朔番外）

彼时的秦朔不过十来岁。

细胳膊细腿的，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一阵风稍大些都能把他给吹跑了，想要报仇谈何容易啊。

秦朔抱着脏的已经辨不出本来颜色的干巴巴的薄被子，在暗夜里想了很久很久。

从前哪怕冬天再冷，哪怕夜晚再黑，他身边总归还有个瑞禾，两人相互依偎，相互取暖，这日子总还有个盼头，不至于如现在这般，只他一个人睁着眼睛等着天亮。

许是外头的雪太大压到了松树的树枝，发出一阵响动。

一只通体黑色的猫溜了进来，一双幽碧的眼珠子在暗夜里格外的渗人，它倒也不怕人，自顾的在火堆旁蜷起了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偶尔睁开眼睛警惕的看着秦朔。

“小猫，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没有娘，也没有爹！”

说到“爹”这个字的时候，他的垂下了眼帘，他那个父皇有跟没有都是一样的，大约在他心里都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他这么个儿子吧。

他死死的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抱着瑞禾的那一晚，埋了瑞禾的那一天，他的眼泪都流尽了，他的心也跟着埋在了海棠树下的坟包里。

瘦的皮包骨的小手死死的攥成了拳头，指甲狠狠的扣进了手里也不觉得疼。

“我叫你小黑，好不好？”

黑猫似乎听懂了他说的话，“喵”了一声。

秦朔下了床，走到黑猫的跟前蹲下了身子，拿手替他顺着毛，黑猫享受似的发出了呼噜声，眯起了眼睛。

“大约瑞禾死后仍旧不放心我，所以特意让你来陪我的是不是？”

黑猫又“喵”了一声。

冬日的雪夜里，两个寂寞而孤单的灵魂相互依偎在一起。

比起报仇，秦朔最先考虑的是怎么解决温饱问题，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有身体好了，他才有可能去报仇。

天一亮，小黑就不知道钻哪儿去了。

秦朔拿着雪水洗了脸，又把身上的衣服尽量的拉的熨帖了些，才去了御膳房。

还没到御膳房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他咽了口吐沫，见一个年纪稍大的嬷嬷正在往泔水桶里倒不要的食物，他走了过去，仰起小小的脸蛋，满脸希冀的看向那老嬷嬷。

“嬷嬷，这些不要的饭菜可以给我吗？阿朔饿了！”

说着眼里就泛起了泪光，又怯怯的拿手去拽了拽嬷嬷的衣服下摆。

一副可怜的模样。

瑞禾曾经说过所有皇子里，独他长的最好看。

小孩子乌黑清亮的眼神，倒是让老嬷嬷愣了一下，又进了里头拿了几个冷馒头并几样剩菜装在一个粗瓷大碗里递给了秦朔。

秦朔捧着那大碗，也不着急吃，也不着急走。

恭恭敬敬的跪下给老嬷嬷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嬷嬷的活命之恩，阿朔不能白白吃了嬷嬷的东西，嬷嬷明日或有什么活都交给阿朔来做吧，阿朔有的是力气的，只求嬷嬷每日能给点吃的就行。”

老嬷嬷一辈子在宫里，无儿无女的，乍然见了这么懂事漂亮的孩子，难免心软。

秦朔千恩万谢的出了御膳房，一出了门，他脸上的神色瞬间敛去，化作一抹冰冷。

这一套的说辞和表情是他练了五日才练出来，所求之人也不是随意的，也是他躲在御膳房外偷偷看了许久才挑中了这个老嬷嬷的。

这嬷嬷年纪不小了，但是在御膳房里却也不管事，依旧是个最下等的人，专处理这些剩菜剩饭的。

至于为何挑她，大约都是尘埃里的人，多少会有些同理心的。

果不其然，他猜对了。

隔日一早，秦朔就来了御膳房帮着那嬷嬷干活，专挑那些脏的累的活做。

等外头大亮了起来，他几乎累的都站不稳了，好在嬷嬷见他眼里有活，又肯出力，特意给他留了一份宫人的饭菜。

虽不比主子们吃的那般金贵，但秦朔吃了两口，还是偷偷的拿着衣袖抹了眼泪。

“嬷嬷，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干净好吃的饭呢！”

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哪里不知道秦朔的身份，只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权当是养了个小猫小狗，以慰藉她空虚的生活，偶尔逗个乐罢了。

秦朔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干起活来愈发的起劲了。

解决了温饱之后，他还想着要读书习武。

这些都是他将来报仇的手段。

太子和其他的皇子们每日都在上书房里读书写字，练习骑射。

秦朔曾爬到树上，远远的瞧见了诸位皇子们练习骑射时的场景，虽然离得远了些，听不到教导的师傅们说的是何话。

但事在人为。

秦朔回来后用树枝做了个简易的弓箭，又在百步外的树上挂上了自己做的靶子，每日得空便举着弓练习准头。

他又从别处找来了两根麻绳，吊在了殿中的梁上，每日都用这两根绳子锻炼臂力。

直至精疲力竭才肯作罢。

秋去春来，数载寒暑已过。

秦朔倒也长开了，身材颀长，宽肩窄腰，面容冷峻，虽穿着粗布麻衣，却也自有一股威仪在。

宫里的宫女们又都是些怀春年纪的女孩，谁人见了不悄悄的多看上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