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火烧董宦(下)

陈继儒五月二十日一早骑着大角鹿赶到华亭来探望老友董其昌,女弟子王微随行,昨日傍晚在东佘山,陈继儒听说董祖常逼死了生员范昶,以张原为首的生员上门讨公道,更有数千百姓围堵董氏府第,瓢泼大雨都不肯散,最后董祖源和董祖常被捆绑送上公堂……陈继儒大为震惊,先一日张原还在这里与他下棋、看碑帖,第二天就闹出如此大的事!

至于当日夜里董氏焚宅的事陈继儒还不知道,是进了华亭县城才听说,满城都在议论董其昌,陈继儒平日颇肯行善,口碑极好,很受人尊敬,但今日入城,明显觉得众人眼光有异,有那相识的老成人上前挽住大角鹿的衔勒,说道:“眉公,借一步说话。”

陈继儒下了大角鹿,与那故人到街边树下说话,那人问:“眉公这是去探望董其昌?”

直呼人姓名,这是很不敬的,陈继儒长眉微皱,答道:“正是。”

那人便道:“眉公还不知道董氏父子的种种恶行吗,眉公高风亮节,岂可与董宦为伍,万万不要去,眉公先看这个。”把一份手抄的“书画难为心声论”呈给陈继儒看。

陈继儒看罢“书画难为心声论”,长眉轩动,问:“此文是谁所作?”

那人道:“据传是出于山yin小三元张介子之手,不知真切。”

道冠布袍、不屑装饰却美艳不可方物的曲中女郎王微听说此文是张原所作,便也来看,非常惊讶的样子。

陈继儒的这个故人还把昨日之事和半夜董其昌焚宅yu诬陷诸生之事一一说了,说话之际,就有好几个人围上来,纷纷痛骂董其昌,要眉公莫要与此恶宦往来,割席断义才好,不然与眉公清名有损。

陈继儒淡淡道:“四十多年的交情,怎能不去探望。”示意众人让开,他缓步走过人群,身后仆人牵着大角鹿,还有王微几人跟在后面。

来到董府门前,只见大门紧闭,敲了半天也无人应,陈继儒在门前徘徊不肯离去,口里吟诵道:“晓角寒声散柳堤,千林雪se压枝低。行人不到邯郸道,一种烟霜也自mi。”

王微知道这是董其昌的题画诗,她能体会眉公的伤感,眉公与董其昌是四十多年的文字交、书画交,今日却听到了董其昌如此多的恶行,这究竟是张原等人的恶意中伤,还是董其昌的确就这么一个人?或者正如张原在“书画难为心声论”里说的,游于翰墨书画的是一个董其昌,贪财好se、心术jian邪的又是另一个董其昌,真的是这样的吗?

好半晌,陈继儒跨上大角鹿,说道:“回去吧。”策鹿走了几步,回头问王微:“王冠,你可要乘轿?”

“不用,弟子脚力甚健。”王微紧走几步,跟在大角鹿边上。

一行人出了华亭县城,向东佘山缓缓而行,骑在大角鹿上的陈继儒一直默然无语,王微终于耐不住,问:“董翰林遭此劫难,眉公如何看待?”

陈继儒不答,过了一会,徐徐吟道:“若非睥睨乾坤,定是流连光景,半瓢白酒初醒,一卷黄庭高枕。”

王微悄悄扮了个鬼脸,心道:“眉公这是顾左右而言他,但眉公没有为董翰林力争,想必眉公是认为董翰林真的有过错,只是出于友情,眉公不作评论。”

佘山在望,陈继儒舒了一口气,问:“王冠,那张原看来事情已了,不日将赴南京国子监,你,还要随他去吗?”

王微面se微红,艳若桃花,说道:“眉公说的哪里话,弟子只是搭船同行,哪里是随他去。”

陈继儒道:“张原此人,心机难测,小小年纪这般狠辣,与我辈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相为谋,王冠你莫要陷进去,这对你是祸非福,你一小女子,流连琴棋书画,寻一良人嫁了,此生足矣。”

王微低低的“嗯”了一声,心里却不大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