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幕剧组

发型乱了,卡。

灯光的角度偏离了五度,卡。

衣服扔到地上的造型不够美,卡。

又有人把鸟屎拉到副导演头上了——尽管这是在室内,卡。

第N声“CUT”响起,凌琅忍无可忍地推开封昊,“又怎么了!”

摄像大哥被他的质问吓得语无伦次,指着挡住镜头的生物,“螃、螃、螃、螃、螃蟹。”

凌琅怒道,“这里又不是海边,哪里来的螃蟹?”

“是河、河、河、河、河蟹。”

凌琅一脚迈下床,“河蟹怎么了?河蟹就可以横着走吗?河蟹就可以挡镜头吗?河蟹就可以随便卡H吗?没有二两肉吃起来还那么费劲,我这辈子最恨得就是河蟹了你知不知道啊!”

偌大的片场鸦雀无声。

凌琅对摄像怒目而视,摄像大哥一脸惊恐,其余人都是一副便秘的表情。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有人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接着便有第二声,第三声,大家都捂着肚子笑作一团。

“原来影帝也有这么接近凡人的一面,”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感觉一瞬间就接了地气有没有?”

“是冰山一秒变火山,能亲眼目睹凌琅真情流露我这辈子也值了啊。”

“我还以为凌琅不拍戏时只有一种表情,看来是我太低估影帝的演技了吗?”

凌琅无奈地扶住额,自己最终还是被这个脱线剧组打败了。

封昊拾起衣服为他披上,“凌老师私底下果然是个很亲切的人呢,”他用官方口吻轻松地调侃道。

凌琅面无表情,“我要求把这段跳过去。”

“窝是导演,窝不同意!”导演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

“你是编剧,你没权利,”凌琅毫不客气地驳回。

冒充编剧的导演哑口无言,冒充导演的编剧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

经过众人苦口婆心地劝导和导演哭天抢地地哀求后,上下终于达成一致,把这段跳过去。

凌琅一脸心满意足地睡在封昊身边,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突然他感到身上一沉,睁开眼,封昊已将他整个人制住,手中的袖珍手枪直指他太阳穴,漆黑的眼珠渗透着冰冷的寒意。

凌琅整个人都愣住了,一夜之间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封昊冷冷问。

凌琅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封昊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他的手动了动,其他人隔着被子,大约猜出他是探下去摸了一把。

意识到发生过什么事之后,封昊慢慢地放开凌琅,眼中的敌意仍然没有散去。

重获自由的凌琅依旧动都不敢动,难道对方就是传说中的双重人格?他迟疑着开了口,“昊哥……”

枪口瞬间压住他眉心,凌琅一点都不怀疑对方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谁准你这么叫?”枪口又往下压了压。

“封爷,”凌琅急忙改口,这才让封昊的神色缓和了一下。

封昊从床边抓起衣服往身上一披,径直离开了卧室,临走前还冷冷地抛下一句话,“注意你的身份。”

一声重重的门响后,凌琅的特写出现在镜头中,不安、困惑、委屈,统统写满在这张年轻的面孔上。

凌琅今天的拍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后面还有一小段封昊在浴室的个人戏。

这种没有台词、没有对手的内心戏码最考验一个演员的演技,深则夸张,浅则木讷,要有很强的掌控力才能将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封昊扳下水阀,水从头顶一涌而下,他瞬间打了个冷颤。

场外的凌琅惊讶地发现,没有想象中的水蒸气升起来,封昊用得竟然是冷水。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在淋浴下站着,整个人仿佛化作没有感觉的雕像。

半晌,他仰起头,水流如细线浇在他脸庞,取代泪水滚落地上,这个男人是不会哭的,但人人都看得到他深不见底的悲伤。

镜头结束的时候,封昊双手撑住浴室的墙壁,低着头,喉结蠕动了一下。

他的双目倏然睁开,紧接着狠狠一拳砸到了墙上,为这个场景划上了句号。

听到导演通过的声音,凌琅下意识地向前了一步,但很快停下来,有工作人员从他身后急匆匆跑过去,将浴巾披到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发青的封昊身上。

凌琅往浴室瞥了一眼,墙上隐约留下暗红色的血迹,那显然不是道具组的杰作。

封昊下来后,凌琅把脸转向一旁,封昊会意,与他一同回到休息室。

凌琅从助理手里取过药箱,锁住门,亲手为封昊上药。

封昊从容地坐着,看下面的凌琅娴熟地摆弄那些酒精棉签,“你处理伤口的技巧很熟练。”

“当我还没有助理的时候,”凌琅顿了顿,“其他人不敢接近我,经纪人又笨手笨脚,拍戏受了伤,我只好自己来。”

封昊三个关节都受到了外伤,可见那一拳落下去有多狠。

凌琅仔细地为伤口消了毒,又淡淡涂上一层药膏。

“好了,”凌琅处理完毕,刚想站起来,一抬头,与封昊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封昊自高处俯视着他,头顶的灯光投射在睫毛上,将眼底的七情六欲尽数隐藏在阴影之中,清冷的表情无形中透露着一股威严。

凌琅静静地仰望了他片刻,将对方的手送到嘴边,虔诚地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