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波
回到珍毓阁，店内就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留下来整理东西，沈昭月和丫鬟马车都不见踪影。一问才知道掌柜的早就回去歇息了，而沈昭月早早便带着丫鬟马车回了家。她也不好再去叫莫掌柜，于是循着记忆就这么一步步走回去。
夜晚更深露重，风吹得街道上的帆布猎猎作响，发出诡异的声响。沈昭玉回来后身子就见不得寒，这一路吹下去，膝盖都像针扎似的生疼。
刚到大门口，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门口的小厮便急匆匆地开了门，将她引到了大堂，一边走还一边说，“老爷，夫人，大小姐回来啦，回来啦！”沈昭玉被这一出搞得不明所以，一进大堂，就看见爹、主母、妹妹一干人等都聚在大堂，一个个的神情焦虑，好像都在等着她。
“大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呀！”沈昭月提着裙子跑到她面前，眉毛都拧快成了一股绳儿。
沈昭月走到她面前，捏着她的手，拽得她生疼。还没缓过神来，又把她拉到父亲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爹爹，是我不好，我还以为大姐姐真的回来了，我应该一直等着大姐姐的。”才刚说没几句，沈昭月的帕子早已浸湿，肩膀不住地抖动，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苍天呐，她这妹妹泪腺竟如此发达，此刻才见识到“潸然泪下”是何等壮观的情形。
“小玉，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沈昌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下倒好，没和那汉子对簿公堂，回了家到上演了一出包公断案。
沈昭玉脑子里迅速回想了遍自己今天所做所为，除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伸张正义”之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回答道：“爹爹，我今天除了和妹妹在珍毓阁挑衣服料子之外，就是去对面买了些糕点，许是时间有些长，便托云儿去跟妹妹讲清了缘由，说会晚点过去的。可我回来便发现妹妹她们已经走了。”坐在正堂的沈昌寿听完不语，烛火下和沈昭玉对视，辨不清喜怒。
倒是旁边的沈昭月，忽地从掩面的帕子中抬起头，“大姐姐，你是说要去买糕点，可是…可是…”沈昭月带着哭腔，说着说着便喘不过来气，眼看着就快要晕了过去。
“好了，月儿，你起来，觉得难受便回去吧，这件事情不是你的过错。”沈昌寿柔声说道，身侧的主母听到沈昌寿这话松了一口气，连忙唤了丫鬟婆子带着沈昭月逃离现场。这下倒好，还没开始呢自己就被定了罪了。可沈昭玉却心有不服，觉得十分委屈，一腔怒火憋在心里，质问道：“爹爹自己都还没调查清楚呢，就急着抓我的过错来了，我不服。”
“不服？”爹爹的声音从她头顶飘来，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周身动弹不得，“云儿，你过来，说说大小姐是怎么跟你讲的？”
云儿似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阵势，畏畏缩缩地走上前来，回答道：“大小姐说，让…让二小姐挑完样式先回家，不必等她，她自己在街上逛逛。”
沈昭玉听完，难以置信地看向云儿，她知道府上勾心斗角是常事，没料想它来得这样快，打得她措手不及。云儿跟着她也有些时日，平日里干活儿确实没她妹妹身边的丫鬟利索，但好在老实，吩咐个什么事情也能听进去，如今她这样做，定是另有原因。
沈昭玉百口莫辩，云儿的这番说辞就是把过错推到了自己身上，让爹爹误以为是她撇下妹妹，一时贪玩才忘了回家，回过头来还怪起自己的妹妹，果然一个顽劣的乡下丫头。
她定了定神，知道自己学不来沈昭月那套梨花带雨的招数，便收起心里的愤懑不平，低头垂眼，摆好一副认错的姿态，喃喃道：“爹爹，我错了，我不该自己一个人玩得忘了
时辰。我瞧着那些新奇糕点，都是我以前在村子里见都没见过的。想起来阿娘以前为了给我解馋，用玉米粒给我做的烙饼，便多跑了几家铺子想买些原料，回来能做给你们吃，才忘了时间。”
堂上的人叹了口气，缓声说道：“是我对你不起，罢了，你这便起来吧。不过，我们沈家虽然不是什么高官显贵，但在外面也不能失了沈家的脸面。你今后，行事一定要妥当得体些。府上什么东西没有？不要到处乱跑，失了体面。你妹妹今天看你没回来，急得饭都吃不下去。她年纪比你小，还成天想着照顾你这个大姐姐，待会儿去给你妹妹赔个不是，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她抬起头，发觉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十分陌生，在这个是家又不像家的地方，他本来应该是她最放心的后背，如今这肩膀再宽，却早就有没有了她的位置。
“是，小玉知道了。”她淡淡答道。
一路经过沈昭月的屋子，见里面早已熄了灯，沈昭玉便自行回了自己房。
刚喝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发干的嘴唇，兰姑便急匆匆赶了过来，“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回得这么晚？我刚刚看见人都央乌央乌地跑去前厅，又不见你，我这个老妈子在后头不好出去，只能瞪着眼睛干着急！”兰姑连环炮一般的问题问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兰姑，你问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好呢？”
“瞧我急得，姑娘你先喝些茶水解解渴，怕是累坏了吧。”
沈昭玉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懒懒地说道：“是呀。”
待兰姑消停一会儿后，壶中的茶水已经见了底。沈昭玉放好茶具，整了整衣服，正襟危坐，对兰姑说：“兰姑，今后府里的人，都不要相信，包括…父亲。”似乎早已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自她开口问阿娘的事情开始，她就知道，父亲能给她的，不过是任何人都能施舍的愧疚之情。只不过这句话说出口，她还是觉得有些难过。父亲，也只能是众多兄弟姐妹的父亲，不是她一个人的。
“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儿老爷罚你了？”
“没罚我。”她咧着嘴笑，宽慰道：“兰姑，有些事情我也没搞明白，所以呀，咱们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不要和别人说，咱们两个念叨念叨也就行了。还有，咱们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也是，都需要你上点心，挑几个咱们信得过的人留在身边，以后遇见事情了也好应对。”
兰姑应了下来，知道自己家姑娘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人，她要是不说便拉着铁锹也撬不开。
第二日一早她便去了沈昭月的院子，带着云儿。
“大小姐，姑娘还在歇着，要不，您隔一个时辰再来？”雁儿满脸堆笑，看着却没有留她的意思。院子里的丫鬟们早就已经拿着抹布扫帚上了工，这么大动静，她这身娇肉贵的妹妹，怕是早就吵醒了吧。
“没事，我在这里等她一会儿吧，爹爹昨日吩咐了我要好好赔礼的。”还没等雁儿说上话，她便一屁股坐在了靠椅上，这下雁儿也不得不沏上茶陪着她等下去。此刻身侧云儿的脸色早已煞白，从她昨晚对着老爷说出那些背叛主子的话开始，就一直担惊受怕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家主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将她一并带到这里来。
还没坐多久，一个面生的小厮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我家小少爷想要见二小姐，说前几日答应给他的弹弓二小姐可还记得？”
原来是沈江廷，她的二弟，主母的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