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宴会
蒋芄比在场的女孩儿都高了一头，加上她那副岿然不动、屹立如山的身板，想来真要是打起架来，一扛三没有一点儿问题。这群姑娘们平日里也就动动嘴过过瘾，瞅见蒋芄这“不道歉就开干”的架势，也知道蒋家的厉害，都怕伤着自己，一个个地缩了回去。
也不怪蒋芄这般护犊子似的护着沈昭玉。蒋芄的性子完全承袭了她老爹-右翼都尉蒋汗青。武将出身，家里出来的都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铁汉子，女孩儿也是不甘人后、傲气凛然的有志之辈。她在八岁那年就跟老爹说想要陪他一起行军打仗，开疆拓土。听了女儿这等豪言壮志，蒋爹高兴地抱着怀里的蒋芄转了好几个圈，放声道：“不愧是我蒋汗青的闺女！”
文人最怕武夫，那一刀一拳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李蔚然也没了气势，但也没打算跟沈昭玉道歉，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有什么资格让她道歉？人多势众，还怕了她不成？
见两人僵持不下，性子一个比一个倔，都不肯松口。沈昭玉弱弱地从蒋芄背后探出头，“李姐姐，各位姐姐们，昭玉今日得了我们家老太太的生辰，有幸结识像姐姐们这般钟灵毓秀、端庄大方的人，实在是昭玉的福分。这样好的日子没得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坏了姐姐们的雅兴。还请各位姐姐们莫要动怒，伤了和气。刚刚和蒋姑娘贪玩打闹，妆容不整地见各位姐姐本是昭玉思虑不周，失了沈家的体面。待我和蒋姑娘换身儿衣裳，再来见各位姐姐们可好？”
沈昭月本想着让她在众人面前出糗，涨涨教训。但是仔细想了想她的话，是有几分在理。即便在场知情的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外人却不知道，就怕风言风语传出去变成：沈家两姐妹在沈家被一伙儿人弄得下不来台。不仅她不好交待，爹爹今后在朝上也会落个教子无方的名声，这个后果，她可担不起。
沈昭月眼珠子一转，就坡下驴地说：“李姐姐，蒋姑娘，你们都别动气啦！今日也是我的过错，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场游园会，被我给搞砸了。大姐姐，你去换衣服吧，我带着李姐姐和各位姐姐们四处逛逛。”
沈昭玉扯走不情不愿的蒋芄，一路上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压住了她心里的火气。
二人走到屋里，沈昭玉径自打开衣柜，转身看向坐在圆凳上的蒋芄说：“蒋姑娘，你比我高一点，不过我刚好有一个裙子给做大了，你穿上应该正好！”她笑嘻嘻地拿出那件碧色绸面裙，往蒋芄身上比了比，正正好。
见蒋芄没回话，以为是不喜欢自己的衣服，她失落地收回手，神色尴尬地关上衣柜门，“对不住，蒋姑娘，这衣服是我衣柜里最好的一件了，样式也是妹妹给我精挑细选的，以为你会喜欢来着。你要是觉得不妥，我派人去给你库房给你再找一件？”
“你怎么老是跟别人说对不起对不起呀！李蔚然真的太过分了，仗着她父亲的势，行的是狗屁的威风！”蒋芄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火气又被她一句“对不住”给拱了上来，关节分明的拳头青筋暴起，胸腔起起伏伏，气得不轻。
沈昭玉见她不回应是这个原因，大大松了口气，吊在嗓子眼的心安心地落回了肚子里。她将圆凳挪了挪，靠近蒋芄好声好气地劝慰道：“别生气啦蒋大小姐！没必要为她们这群人动气嘛！动气伤身，还不如留点时间放在开心的事情上呢～你说是不是？”她推了一下蒋芄，催促着让她瞧瞧那条裙子，“你看看，是不是很好看？”
蒋芄才不理会这些身外之物，打起架来都是累赘。蒋芄盯着面前这个头发凌乱到爆炸却还笑眯眯地给她选衣服的姑娘，在她身上捕捉不到丝毫畏惧的气息
，一切的诽议讥笑全被她那双通透而又明亮的眼睛过滤得干干净净，而刚刚那些难听的说辞就如过眼云烟一般被她抛诸脑后，让人忘了忧愁。
蒋芄劝得消了几分怒气，她大方地告诉沈昭玉：“我还不是为你打抱不平？你教我打水漂，作为回礼，我也应该帮你一个忙，虽然没为你讨回来公道。但你也别老是蒋姑娘蒋姑娘地叫我，听起来酸馊馊的，唤我大名吧，咱们今后就是朋友了！”
沈昭玉忙着帮蒋芄穿上裙子，没在意她说了什么话，就是最后那一句让她恍了个神，一时忘了帮她系上腰间的禁步。好在她及时回神，没露出一丝慌乱。
“好啊。”她不想让蒋芄看出此刻内心的欣喜，于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蒋芄是她来上京的第一个朋友。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似龙。这世上所有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都聚集在上京这样繁华的地界，权力欲望、玉盘珍馐，让人心驰神往。青墙白瓦里不知箍着多少为之追逐、为之疯狂的人，从高门显户里的争斗到朝堂上的厮杀，一年年不知换了多少代、历了几个秋，最厉害不过的也只是写进话本儿里供人们说笑玩乐。沈昭玉还是会梦见村里那一条条小溪流，梦见她赤着脚丫蹚水过河，梦见隆冬时山上许久不化的雪。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所以在沈府像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没什么念想。而蒋芄就像是寒冬腊月里初升的小太阳，洋洋洒洒毫不避讳地把全身的温暖铺给了她。
“别顾着我了，你现在比我还邋遢，快快收拾收拾，马上就开饭了。”蒋芄见她手中的动作慢了下来，不免有些着急。
沈昭玉唤红素进来，给她重新挽了个垂髫髻，选了件杏色百蝶裙套上便赶去了大堂，临走吩咐珠杏将她亲手做的桂花软酪拿去厨房再闷一会儿。
像这种规格的宴席，座位都是按照官阶高低排列。蒋家官阶比沈老爹高，自然要入上席。两人不舍地分席就座，等待着开宴。
一位老妇人正座在宴席的中间，浑浊而温润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祥和淡定，大红色的摸额遮住了饱经沧桑的皱纹，满头银发在烛火下静静地诉说着前尘往事，这便是她的祖母。
蒋芄隔着人群对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吃完饭后再一起出去，沈昭玉低头笑了笑，趁人不注意，也眨了眨眼睛。
八仙桌中放上花式各样的菜品，摆盘颇有讲究，从上往下看是一副八仙过海的图案，生动别致，工艺精巧。八冷八热八仙汤，借以蓬莱仙境之名，图画祥瑞安康之实，身在席间，却能遍观蓬莱十大景，巧夺天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