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噩梦

夜晚天寒,碧棠在前头掌着灯,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朝回走。周边的花草滕现在只能依稀看见轮廓,不复白日那般鲜亮,一阵风吹过,毫无章法地摇前摇后。假山上不知是蟋蟀还是伏了,窸窸窣窣地响个没完。月下人影叠叠,穿行其间,寂静又燥动。

沈昭玉心里杂乱的很。不知为何,明明已经解决掉一个心头之患,应该高兴才是。可今日老夫人的一言一行仿佛早就知道她这计划,只是没有当众戳穿她而已。可是为何不拆穿她的把戏呢?沈昭玉百思不得其解,不小心一个踉跄磕到了地上,掌心蹭在石凳边缘,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嘶…”手掌鲜血涌出,规则地形成一条蜿蜒的长线,凉风肆无忌惮地钻进去,抵至她全身上下每一处血管,与血液交织在一起,真的疼。

碧棠听见身后声响,猛然回头,发现沈昭玉摔在地上,掌心满是血渍,失声叫道:“姑娘!”

“妹妹夜晚可要当心些。”暗色浮云样的衣角映入眼帘,接着一双大手将沈昭玉扶起,这才看清来人的面貌。

沈昭玉进府就看过沈江晏一眼,加上这一回,便是两眼。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仿佛比父亲还要忙上许多。听大夫人说,父亲现在很是依仗这个大哥哥,府上的一应事务都有他参与。不仅如此,学识也很渊博,老夫子都说定会一举成名,平步青云。

沈江晏周身一股淡淡的清香,眉头似蹙非蹙,眼睛不似沈江廷那般风情荡漾,嘴唇有些干裂,五官十分端正规矩,全身上下整洁的好像容不得一丝差错。他伸手扶起沈昭玉时似有似无地露出精壮的臂腕,看来身板儿也是很壮实。

他握住沈昭玉手腕,仔细端详了番,像哄小孩子似的说道:“妹妹这伤口可要仔细养着,不然留下伤痕便不好看了。”尔后轻轻放开,抬眼对一旁的小厮说道:“复来,带碧棠去将我屋里那罐雪痕膏拿过来,给大小姐带上。”深色夜空下,他的身影像一座青山一般耸立在沈昭玉面前,替他挡住料峭寒风。她嗅到他身上那股类似于松间林叶的香气,让人顿生安心。

“是。”复来应下,带着碧棠离开,只留二人在园子大眼瞪小眼。沈江晏倒是不急,直愣愣地回视沈昭玉,也不嫌烦。只是沈昭玉手刚刚才划了道口子,实在不想站在园子里喂风找罪受,便自顾自地走到小亭子里坐下,沈江晏也跟着过去。两人之前又没怎么见过面,无甚话题可聊,坐了良久。

“哥哥。”这个称呼她第一次叫。之前老是吵着阿娘,想要一个哥哥给自己出气,这样在那群毛头小子面前也威风些。没想到,沈昭玉真的有了哥哥,还是这么一个文质彬彬、气度不凡的哥哥。“多谢哥哥的好意,不过,哥哥将碧棠和复来支开,是有什么要是要说吗?”

沈江晏唇角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线,捏着腰中的佩囊思忖道:“妹妹如此聪慧,可知我我会对你说些什么?”

大晚上来这儿又不是吹凉风猜灯谜的,沈昭玉忍着疼痛,抽了一口气,答道:“不知。哥哥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便回去了。”

“慢着。”沈江晏起身叫住她,“妹妹可知,在你进府之前,大夫人是知道你娘亲存在的?”

沈昭玉浑身僵住,体内的血液在他提及阿娘时顿时凝固,让她动弹不得,嗓子变得异常肿胀,突然说不出话来。他这句话,包含了太多信息。她只知父亲将她接进府来是因为对不起阿娘,阿娘在村子里过得艰难,走时还担心她今后日子不好过,后悔没能陪她,可这和大夫人有什么关系?

她死死握住自己受伤的左手,期盼着能通过这种绞心的痛楚让自

己冷静下来,好在这很奏效。

“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无他意,只是提醒妹妹,为人子女要时刻记着父母的养育之恩罢了。”沈江晏说话像一团迷雾,绕得她云里雾里,琢磨不透。

“哥哥这话是何意?昭玉虽愚笨,但深念爹爹和母亲待我的好,不敢忘记。”

沈江晏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像一把利剑不由分说地刺向她,他讥笑地回道:“我说的,是育你养你的生身母亲。”

按道理,沈江晏也是在她进府之后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至于阿娘自更不必说,可为何他会无缘无故地提及阿娘?

“我阿娘…她待我是极好极好的,我也想让她活过来,让我好好尽尽孝心。”沈昭玉舌尖像针扎一样刺骨疼痛,她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一字一句吐出来这些话。

其实,在阿娘刚去时,沈昭玉并没有多大的悲伤和难过,因为兰姑告诉她阿娘还有机会醒过来,后来大毛告诉了她真相,才一时顿悟,阿娘再也回不来了。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沈昭玉觉得自己像一个罪人,是她亲手将阿娘埋了下去的,亲手将阿娘闷死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她将自己锁在在昏暗的房间里不吃不喝,想象着阿娘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她不哭不闹,安静的可怕。就这样起了又倒倒了又起,生生熬了十天十夜。